失心
很小很小的时候，周生就知道，对门家里的孩子是个疯子，听学校里的人传的各种小道消息，说他咬人，还喜欢吃人肉，喝人血。周生经常被这种故事吓的晚上睡不着觉。
周生是个乖孩子，学习好，也非常善良，经常拿自己的零花钱买猫粮喂社区的野猫。
周生第一次见到张疯子的时候，他正在喂野猫，抬头看，就是张疯子的那张脏兮兮的脸:“嘛呢?”
张疯子一家是北京来的，他说话有一股京片子味儿。
周生特别小的时候串门见过张疯子长什么样，翘鼻子，小辫子，那时他还不是“疯子”，只是个脾气暴躁的小孩。
他一屁股瘫在地上，指着张疯子哆哆嗦嗦的说:“你……你是张疯子！”
张疯子蹲下来骂了一串很脏很脏的脏话
再慢条斯理的说:“这猫是我喂的，滚边儿去！”
周生觉得自己惹到了这个传说中会吃人的恶魔。
后来上学的时候天天担心张疯子会从哪突然冒出来把他吃掉。
后来听别人说张疯子被抓进精神病院了，周生才敢光明正大的走在街上。
等到周生再见到张疯子的时候，已经是初中了，那时周生正上体育课，身体自幼就孱弱的他在太阳正毒的操场上晕倒了。
醒来的时候是一个熟悉的人靠在医疗室门口等他，许久未见，张疯子已剃去长发，但仍满脸写着生人勿近。
见周生醒了他就走了。
后来才知道，张疯子在周生隔壁的隔壁班，是一个以混混学生出名的班级，周生这种乖孩子好学生从来没见过那里的学生。
周生觉得自己得去谢谢张疯子，人家毕竟救了他一命，于是隔天提了盒巧克力去找他，周生见那个班乱糟糟的，学生染发的染发，抽烟的抽烟，此起彼伏的脏话从未停歇，而在最后一排的角落，坐着张疯子在看书，周生怯生生地走进去，他觉得有无数道恶意的视线落在他身上，他像只受惊的小羊一样跑到疯子座位前，将巧克力放在他桌子上。
“谢……谢谢。”
“得，没事，搁那儿吧。”
周生如临大赦，一股烟跑走了。
那个班里哄堂大笑，疯子说了句闭嘴，班上突然安静了。
又过了两年，该到中考的时候了，学校里开始紧张的复习阶段，有的混混们自知考不上高中，就堵在校门口骚扰那些看上去软弱的好学生，这些人家里大多有钱有势，保安大爷根本管不了他们。
那一天，周生被堵在校园的角落，那群人逼他把书包交出来，周生不肯，被揍的鼻青脸肿，后来一个星期都没上学。
再上学的时候，已经差不多离中考只有十天半个月了。
有一天自习，楼底下突然一阵骚动，没过一会，张疯子将那群欺负周生的人一个一个的提到了班门口，他们身上无一例外的带着血痕，校服破破烂烂的。
张疯子敲门，对着周生笑了一下。
再后来，周生大学毕业很久之后，在当地创业，生意还算有起色，口袋也在当地人里面算是很鼓的。
他回去打听张疯子的消息，找到了以前疯子住过的精神病院，那里的医生说张疯子患有抑郁，暴躁症，以及性取向不怎么正常，周生终于懂了初中时疯子的笑中的意味，也明白了小时候为什么大人们厌恶张疯子，为什么父母提起疯子时眼神里掩饰不掉的恶心。
周生又偷偷给了点钱，医生说他当时是用电击治疗他的，周生将拳头紧握，但仍是没打下去，他只骂了一句很脏很脏的脏话后离开了。
他出去举报了这家医院，但这里的院长比他还有钱，所以并没有什么用。
又过了几年，周生被人合伙套路挖空了公司，甚至还变卖了家产，从富甲一方的老板，成了负债累累的穷光蛋。
哪天晚上，路过一家水果店时，他见那家老板留着长发，对着游戏骂了一串脏话，周生冲过去抱住他，老板抬头，把他踹了出去，周生一看，不是记忆中的脸，忙低头道歉，那老板仍在骂。
“哪他妈来的疯子！”
最后一口痰吐在周生衣服上，骂骂咧咧回到了自己的店铺。
周生灰头土脸的走了，在大街上，漫无目的的游荡，最后在一处昏黄的路灯下昏昏沉沉的睡着了。
他做了个很长很长的梦，梦里张疯子坐在他身旁吃巧克力，疯子跟他说，巧克力很好吃。
他最后被警笛吵醒，那家水果店老板深夜里被人翻进家里砍了，手段极为残暴，而凶手刚被警察抓走。
周生见身旁有块巧克力，他听那警笛喧嚣，人们指指点点的声音回响，还有几个人在哭嚎咒骂，几个孩童在旁边公园嬉戏……
他攥起巧克力骂了一句操蛋。
莫名想起一句话:“人世间的悲喜并不相通，我只觉得他们吵闹。”
——《失心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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